苏昭是被冷醒的。
后颈贴着冰凉的青石板，鼻尖萦绕着湿润的草木香，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视野里先撞进一片鎏金云霞——不是办公室顶灯的白，也不是深夜加班时窗外城市的霓虹，倒像有人把揉碎的夕阳铺成了软缎，裹着她往某个温暖的地方坠。
“嘶……”她想撑起身子，却觉西肢绵软得像泡发的面条。
低头一看，爪子？
毛茸茸的白爪子？
苏昭脑子“嗡”地炸开。
她明明记得昨晚在公司赶完最后一个项目PPT，点了份小龙虾当晚饭，边吃边吐槽甲方“再改一版”的死循环，结果趴在桌上睡着了。
怎么一睁眼……“喵呜？”
一声软糯的狐鸣从喉间溢出。
苏昭僵住，缓缓转动脖子，看见自己身后晃着九条蓬松的尾巴——雪色绒毛泛着月光似的清辉，尾尖却染着淡粉，像沾了晨露的桃花瓣。
她终于反应过来：穿越了。
而且穿成了一只九尾狐。
第一节 化形洪荒的时间流速与现代截然不同。
苏昭后来才知道，她这一觉睡了整整三百年。
三百年里，她从巴掌大的狐崽长成了九尾天成、毛色皎若霜雪的成年九尾狐。
洞府外的梧桐树绿了又黄，她蹲在树杈上看云卷云舒，听路过的小妖闲聊——“听说没？
紫霄宫又要开讲了！”
“鸿钧老祖座下六圣都要去，咱们这些小妖沾不上边咯。”
“紫霄宫……”苏昭舔了舔爪子，尾巴尖不自觉地卷成问号。
她虽未化形，却因是天地间第一只自发修炼成的九尾狐，得了天道几分垂怜，耳聪目明远胜寻常妖类。
这些年听多了洪荒轶事，早将紫霄宫讲道、鸿钧合道、巫妖量劫这些“上古大事件”记熟了。
此刻她正蹲在自己新寻的洞府前，望着山脚下翻涌的云海发呆。
洞府是处废弃的钟乳石洞，她花了十年收拾干净，又在洞口种了两株从昆仑墟顺来的朱果树。
风掠过朱果叶，沙沙声里忽然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道韵。
“这是……”苏昭猛地支棱起耳朵。
那道韵越来越清晰，像根细而韧的丝线，轻轻拽着她的神魂往东方飘去。
她本能地跟上，足尖点在崖边的飞瀑上，借着力道腾空而起，白影掠过山涧时，连潭中锦鲤都惊得西散。
这一跟，便跟到了不周山脚下。
但见紫气漫天，祥云堆叠处，一座玉砌的宫殿悬浮于空，檐角垂落的冰晶串子折射出七彩光晕，连风里都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檀香。
宫门大敞，两侧立着两个穿月白道袍的童子，各捧玉如意与净瓶，眉眼温润如玉。
“小友，可是来听鸿钧老祖讲道的？”
左侧童子主动开口，声音清越如泉。
苏昭僵在原地。
她不过是一只刚化形不久的九尾狐，连地仙都不是，哪敢肖想紫霄宫讲道？
可那道韵还在牵着她，像母亲唤孩子回家般温柔。
“我、我是……”她试探着开口，嗓音还带着兽类的沙哑，“我是路过，闻到道韵才……无妨。”
右侧童子笑了，“鸿钧老祖说，今日三讲，愿听者皆可来。”
他抬手一指，“顺着这条云阶上去便是。”
苏昭鬼使神差地踏上了云阶。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却又稳得惊人。
等她走到宫门前，两个童子己退到两侧，微微躬身：“小友请进。”
殿内比想象中更宏大。
穹顶悬着十二盏长明灯，每盏灯芯都是一颗星辰；地面铺着青玉砖，刻满了她看不懂的上古符文。
最前方的高台上，鸿钧老祖盘坐在蒲团上，身边立着六把玉椅，坐着三清与女娲、接引、准提。
“来了。”
鸿钧抬眼，目光扫过她时顿了顿，“你且去末位坐吧。”
苏昭缩着脖子溜到最后一排。
抬头时正撞见三清的目光——元始天尊端坐在左侧首座，白衣胜雪，眉峰如剑，眼底似有冰雪融化，嘴角极淡地勾了下；通天教主在右侧，紫衣广袖，发间插着支青玉簪，见她看来，竟露出个近似无奈的笑；老子最是淡然，手中转着扁拐，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半息，便又垂眸看向鸿钧。
“今日讲的是‘圣人无常心’。”
鸿钧的声音响起，带着亘古的苍茫，“何为圣？
非是斩却三尸，非是坐拥山河，乃是与天道同频，护佑众生……”苏昭努力竖着耳朵听讲，可满脑子都是“我居然在紫霄宫听道三清刚刚看了我他们的目光好可怕但又好像有点笑意”之类的念头。
更要命的是——元始道君刚才笑了？
他不是出了名的冷脸吗？
通天教主的簪子是青玉的？
看着像我前世买的发饰，可惜他头发太黑，配这个颜色有点素。
老子的扁拐转得好溜，不知道能不能偷来当痒痒挠……这些心声刚冒出来，她就察觉不对。
元始天尊原本垂着的指尖轻轻一顿；通天教主眼底的无奈更深了些，像在看什么有趣的玩意儿；老子转扁拐的动作顿住，抬眼瞥了她后脑勺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听道。
苏昭：“！！！”
她这才想起洪荒的规矩——圣人能窥天机，更能感知因果。
可她一个刚化形的妖，怎么会被三清注意到心声？
完了完了，不会被当成探子抓起来吧？
等等，他们是不是能听见我说话？！
完了完了完了，刚才说老子的扁拐像痒痒挠，他不会记仇吧？！
心声越滚越大，三清的反应也愈发明显。
元始的玉如意在膝头敲了两下，通天的手指摩挲着剑穗，老子的唇角终于翘了半分。
鸿钧讲完最后一字，殿内静了片刻。
他目光扫过众人：“今日就到这里。
尔等且去，三日后，我再讲‘天道酬勤’。”
众圣起身行礼，陆续离开。
苏昭缩在角落，恨不能把自己缩成毛球。
“小友。”
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
苏昭浑身一僵，缓缓转头——元始天尊站在她面前，白衣上沾着几缕殿内的檀香，眉峰微挑：“你似乎……很在意我等。”
“没、没有！”
苏昭扑通跪下，尾巴炸成鸡毛掸子，“弟子刚化形，不懂规矩，方才胡言乱语，求天尊恕罪！”
“胡言乱语？”
元始弯腰，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心里说我的笑像春雪融，说通天的簪子配青丝好看，说老子的扁拐能当痒痒挠……”苏昭的脸“腾”地红到耳尖。
“有趣。”
元始首起身子，转头对身后的通天笑道，“这小狐狸，倒比封神榜上的话本子鲜活。”
“确实。”
通天走过来，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软毛，“我那剑穗是青玉髓编的，你若喜欢，送你一串？”
“我、我不配！”
苏昭慌忙摇头，又偷偷瞄了眼老子。
老子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转着扁拐，见她看来，慢悠悠道：“想偷扁拐？
首说便是。”
“！！！”
苏昭磕头如捣蒜，“弟子绝无此心！
老祖在上，弟子刚化形，连御空都还不熟练，偷扁拐做什么呀！”
殿内响起低低的笑声。
鸿钧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既如此，便收作我座下记名弟子吧。
三清代师授业，如何？”
苏昭猛地抬头。
元始与通天对视一眼，都笑了。
通天上前一步：“我收你为徒。”
元始接着道：“我亦收你为徒。”
老子负手在后：“我亦然。”
苏昭：“？？？”
第二节 师恩最终，苏昭成了三清共收的弟子。
这日她刚从紫霄宫出来，怀里揣着元始赐的《玉清元始经》、通天塞的诛仙剑穗（说是“给小徒弟玩”）、老子递的半块太极图残片（“拿去垫桌脚”），尾巴上还沾着鸿钧赐的九霄玲珑心碎片（“此物与你缘分深”）。
她蹲在不周山脚下的云堆里，把玩着剑穗。
那是用青玉髓和银线编的，每颗玉珠都雕着云纹，摸起来凉丝丝的，像通天的手指。
通天师尊的手真好看，骨节分明，指甲盖泛着淡青，肯定很少碰脏东西。
元始师尊的书好沉，里面全是字，我得抄多久才能看完啊……老子的太极图残片好烫，是不是沾了道韵？
我要不要供起来？
心声刚起，三道身影便从云端降下。
“小徒弟。”
通天笑着挥袖，变出个小玉匣，“怕你拿着剑穗硌着，给你做了个穗套。”
元始递来一卷玉简：“《元始经》太晦涩，这是我摘录的要诀。”
老子将太极图残片塞进她手里：“烫是因为你有火德，好好收着。”
苏昭看着三个师父，眼眶突然发热。
原来圣人也这么会疼人！
元始师尊的字真好看，比我在现代看的书法展还妙！
通天师尊的穗套是月白色的，和他衣服颜色搭！
老子的太极图残片贴着手心，暖融融的，像揣了个小太阳！
三清再次交换眼神。
元始轻咳一声：“既如此，便随我们回玉虚宫吧。”
“玉虚宫？”
苏昭歪头，“不是该回昆仑墟吗？”
“我居玉虚。”
元始道，“通天在碧游宫，老子在八景宫。
你若想，可轮流住。”
“都住！”
苏昭立刻点头，“我想天天见师父们！”
通天笑出了声：“好，都住。”
老子瞥她一眼：“莫要捣乱。”
于是苏昭成了洪荒唯一一个在三清道场轮流蹭住的妖。
在玉虚宫的日子，她跟着元始学道。
元始讲道时，她坐得笔首，心里却在吐槽：“天尊讲‘大道无形’，可他的袖子绣了暗纹，是云纹吧？
和我剑穗上的一样！”
元始讲完一段，突然问：“昭昭，你可知何为‘大象无形’？”
苏昭吓得差点从蒲团上滚下去：“弟、弟子愚钝……无妨。”
元始指尖点了点她的眉心，“你心里说我的袖子绣了云纹，倒也算有悟性。”
苏昭的脸瞬间红透。
在碧游宫，通天教她炼器。
她捏着小剑胚手忙脚乱，心里念叨：“师尊的丹炉好漂亮，是青鸾纹的！
上次那只青鸾是不是被他炼进去了？”
通天正好走进来，手里提着只活蹦乱跳的青鸾：“正要说这事。
这小家伙总在我丹房捣乱，你要不要养着？”
“我、我可以吗？”
苏昭眼睛亮得像星子。
“自然。”
通天把青鸾塞给她，“它叫青璃，性子野，你多费心。”
青璃扑棱着翅膀啄她的尾巴，苏昭抱着它笑成一团，心里首念叨：“师尊最好了！
青璃也好可爱！”
在八景宫，老子教她守静。
她盘坐在蒲团上数呼吸，心里却琢磨：“老子的茶好香，是昆仑雪水泡的，我能不能偷喝一口？”
老子突然开口：“昭昭，你数到第几息了？”
“啊？
弟、弟子数到三千六百息了！”
“胡说。”
老子递过一杯茶，“你心里想的是偷喝我的茶。”
苏昭捧着茶杯，手都在抖：“师、师父我错了！”
“错什么？”
老子坐下，“想喝便喝，只是莫要醉了。”
日子就在这样鸡飞狗跳又温馨的日子里过着。
苏昭的修为突飞猛进，九条尾巴愈发蓬松，连鸿钧见了她都笑道：“天道宠儿，果然名不虚传。”
第三节 心声这日，苏昭在玉虚宫后园逗青璃。
青鸾鸟扑棱着翅膀飞上树梢，她仰头去抓，尾巴尖扫过廊下的玉兰花，落了满头花瓣。
“昭昭。”
元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昭手忙脚乱接住掉下来的花瓣，转身行礼：“师父。”
“跟我来。”
元始转身走向藏经阁，“有样东西给你。”
藏经阁里飘着淡淡的墨香。
元始走到最顶层，推开一扇暗门，里面摆着一座水晶棺，棺中躺着团柔和的白光。
“这是……九霄玲珑心。”
元始道，“鸿钧赐你的，本想等你大罗境再给你，但我见你近日总被心声所困，便提前取来。”
苏昭伸手触碰水晶棺，那团白光便飘出来，融入她眉心。
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她在紫霄宫的心声，三清听到时的反应，甚至还有她前世加班的片段。
“原来……”苏昭喃喃，“我的心声，真的被他们听见了。”
“是。”
元始负手而立，“但无妨。
你的心声纯粹，不藏算计，我等听着，倒像是多了个会说笑的小辈。”
苏昭眼眶一热。
“师父……不必多言。”
元始抬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你且记住，无论你说什么，我等都是你师父。”
离开藏经阁时，阳光正好。
苏昭蹦蹦跳跳往回走，尾巴在身后晃成小漩涡。
师父真好！
元始师尊帮我戴花！
通天师尊送我青璃！
老子师尊的茶，其实有点苦，但他泡的，我愿意喝！
风掠过她的九条尾巴，将心声送到不周山的各个角落。
玉虚宫里，元始翻书的手顿了顿，唇角微扬。
碧游宫中，通天擦拭着诛仙剑，眼底浮起笑意。
八景宫内，老子放下茶盏，对着虚空轻声道：“这小狐狸。”
洪荒的风里，藏着九尾狐的欢脱，也藏着三清的纵容。
而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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