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爹盼望着,他寄予厚望、光耀门楣的二人,此刻正追着一只鸟在京城里兜圈子,非得气得从太师椅上撅不可。
双手这根拴鸟的细绳,现在就是我的命。
鸟在前面扑腾,我在后面跟着跑。
它飞,我跑。
它停,我喘。
这鸟叫“将军”,是我爹的心头肉。
通体乌黑,就脑门上有撮白毛,叫起来的声音跟打鸣的公鸡似的,又高又亮。
我爹说这叫“头顶一片雪,声震九重天”,是祥瑞。
祥瑞现在正带着我,奔向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将军!
将军!
回来!”
我尖叫着,生怕吓着路人。
“将军”理不理我,翅膀一振,落到了一边高高的红墙上,歪着脑袋,用黑豆似的小眼睛看着我。
我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好了,这下真是找不着北了。
我叫陈平安,陈家二子。
我哥陈伯庸在翰林院当值,我爹是退下来的太傅。
我们家,在京城也有头有脸。
可我也有同样的毛病,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认路。
一张床,我睡了二十年,半夜起夜,摸回卧室都得靠撞墙。
我家院子三进三出,我从书房走到饭厅,顺利的话,一炷香。
不顺利的话,饭菜都凉了。
今天儿个一早,我爹非让我遛鸟。
说我整日待在屋里,人都发霉了,出去接接地气。
还说,“将军”是灵物,跟着它走,丢不了。
我相信了他的邪教。
现在好了,一人一只鸟,大眼瞪小眼。
它在墙上,我在墙下。
“将军,咱们回家吃饭了。”
我好声好气地跟它商量,“爹今天让厨房炖了你最爱吃的虫草汤。”
“将军”叫了两声,在怒视着我。
它扑棱着翅于臂,顺着墙头,飞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小门里。
我心里一咯噔。
这下坏了。
鸟丢了,我爹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我一咬牙,也跟着那小门钻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窄窄的夹道,两边都是高墙,抬头只能看见一线天。
青石板的地面,长满了青苔,又湿又滑。
我顺着夹道往前摸,走了大约一百来步,前面豁然开朗。
是一个小院子,院里没人,静悄悄的。
我忽然看见“将军”头上有一棵石榴树,正低头啄着一个红彤彤的石榴。
我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把它捡住。
刚走到树下,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剧烈的争吵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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