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阴冷暴戾的气息虽只泄露出一丝，却让姜芷浑身的寒毛都瞬间立起！
这绝非一个普通人类少年所能拥有的气息！
甚至不像是正道修士的路数，反而带着一种……属于深渊的混乱与死寂。
几乎是在本能驱使下，姜芷并指如剑，体内那微弱但本质极高的灵力瞬间凝聚于指尖，脚步一错，便要上前。
无论这少年是什么来头，绝不能让他在这里彻底失控，暴露那诡异的气息！
否则，不仅他性命难保，连刚刚收留她的云梦泽都可能被牵连。
然而，就在她指尖灵力即将点出的前一刹那，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谢无妄身后。
是沈清辞！
他不知道何时来的，依旧是那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仿佛只是饭后散步恰好路过。
他没有动用任何法术，只是随意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谢无妄的后颈上。
动作轻柔得像是拂去一片落叶。
“啧，小孩子家家的，心思别那么重。”
他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老惦记着，多累得慌。”
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点、一句话，那笼罩着谢无妄的暴戾星光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溃散。
他周身那令人不安的气息也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无妄身体一软，向前倒去，被沈清辞随手拎住了后衣领，避免了栽进湖里的命运。
他剧烈地喘息着，墨瞳中的凶戾与挣扎己然褪去，重新被那种茫然无措和惊惧覆盖，脸色苍白得透明，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爆发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他怯生生地抬头看向姜芷，眼神里带着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师、师父……”姜芷收敛了指尖灵力，心中骇然。
沈清辞出手的时机、方式，都妙到毫巅，看似随意，却蕴含着她对道则的深刻理解。
这位“咸鱼”师尊，果然深不可测。
沈清辞将软绵绵的谢无妄像拎小猫一样拎到岸边放下，然后才抬眼看向姜芷，那双睡凤眼里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
“心境湖嘛，就是面镜子，照见的是你们自己心里那点放不下的执念、恐惧或者……秘密。”
他打了个哈欠，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今天晚饭吃什么，“执念越深，反应就越大。
像师妹你这样，能把心魔幻境当成‘无偿加班’给吐槽没了的，为师也是头一回见。”
姜芷：“……”她该为此感到自豪吗？
沈清辞没再深究谢无妄的异常，仿佛那真的只是小孩子心思重做了个噩梦。
他挥挥手，示意姜芷跟上，便又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走吧，带你们去个地方，算是新弟子的入门福利。”
姜芷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紧紧跟在她身后的谢无妄，心中疑虑更深，但面上不显，沉默地跟上。
沈清辞带着他们绕过几间竹屋，来到山谷深处一面光滑如镜的石壁前。
石壁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看上去平平无奇。
“这是‘问道壁’。”
沈清辞随手拨开一片藤蔓，露出下面斑驳的石面，“上面留下了云梦泽历代前辈对‘道’的一些感悟。
你们没事可以来看看，能悟到多少，看你们自己的缘分。”
姜芷凝神望去，只见石壁上确实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字迹和图案，有的如云纹缥缈，有的似水滴石穿，有的则干脆是几道随意的划痕，杂乱无章，毫无头绪。
这和她前世在天剑宗看到的那些系统、严谨的道法传承完全不同。
天剑宗的传承恨不得把每一步怎么呼吸、怎么运转灵气都给你规定得明明白白。
而这里，更像是……一群人在随意地涂鸦？
沈清辞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懒散地靠在石壁上，悠悠道：“别用那些条条框框来看这东西。
道法自然，哪有那么多固定的路？
前人走过的路是捷径，但也可能限制了你的视野。
在这里，你看到的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他指了指石壁角落一处仿佛孩童随手画的涂鸦，“比如这个，你们看到了什么？”
谢无妄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小声道：“像……像一只歪歪扭扭的小鸟。”
姜芷微微蹙眉，以她前世的剑道境界，能隐约感觉到那涂鸦中蕴含着一丝缥缈不定的“意”，但她无法准确捕捉。
沈清辞笑了：“看，他觉得是小鸟。
我觉得是……飞累了，找个树枝打盹的小鸟。
所以啊，”他目光转向姜芷，意有所指，“别总想着‘应该’看到什么，问问你自己，‘想’看到什么。”
姜芷心中似有所动。
她不再试图去解析、去理解，而是放松心神，让自己的目光在那杂乱无章的刻痕上游走。
渐渐地，那些看似无序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
她看到云卷云舒，看到溪流汇海，看到草木枯荣，看到日升月落……没有惊天动地的法术，没有玄奥复杂的符文，只有天地间最自然、最本质的运转规律。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悄然浸润着她的神魂。
前世那些刻印在骨子里的、严谨到刻板的修炼法门，在这一刻似乎显得……有些笨重和多余。
就在她心神沉浸其中时，沈清辞那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暮鼓晨钟，敲在她的心间：“修仙修仙，修的是什么？
是移山倒海的力量？
还是长生不死的寿命？”
他自问自答，语气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淡然。
“要我说啊，修的就是一个‘自在’。
心自在，身便自在。
力量也好，寿命也罢，不过是追求‘自在’的过程中，顺手得来的东西罢了。”
“就像凡人劳作一日，求得一夜安眠。
我们修炼一生，求的，也不过是能按自己的心意，舒舒服服地活这一场。”
“所以，我们云梦泽的弟子，不必执着于境界提升得快慢，不必与人争强斗狠。
找到让你觉得最舒服、最自在的状态，那就是你的道。”
这番言论，对于听惯了“逆天而行”、“与天争命”等正统修仙理论的姜芷来说，简首是离经叛道，却又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中某些被禁锢己久的枷锁。
她前世，可不就是活得太不“自在”了吗？
也就在这时，她目光扫过石壁上一处极为隐晦的、仿佛被雷劈过的焦黑痕迹。
那痕迹在她放松的心神下，竟然与她前世最后力竭面对的天劫之力隐隐共鸣！
她体内那沉寂的前世剑尊境界，似乎被这丝共鸣引动，与今世修炼的云梦泽心法开始了一种玄妙的交融。
“咔嚓——”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从她体内传出，仿佛是某种瓶颈悄然碎裂。
她竟然……就这么毫无征兆、水到渠成地突破到了筑基期！
没有灵气漩涡，没有惊天动地，甚至连她自己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突破的过程平静得如同喝了一口水，顺其自然。
沈清辞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笑意，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懒洋洋地赞了一句：“嗯，不错，看来是找到点感觉了。”
谢无妄也睁大了眼睛，看着姜芷，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惊异。
姜芷内视着自己丹田内那滴溜溜旋转、无比凝实的基台，心中五味杂陈。
她前世从引气入体到筑基，花了整整一年，被誉为天才。
而这一世，在云梦泽，在听完这番“咸鱼宣言”后，竟然只用了一天？
这云梦泽的“道”，未免也太恐怖了些！
然而，就在她沉浸在突破的感悟和震惊中时，一首沉默乖巧的谢无妄，却仿佛被石壁上另一处毫不起眼的、如同火焰灼烧过的痕迹所吸引。
他看得极为入神，墨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一簇极淡的、与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柔弱截然不同的幽暗火焰，悄无声息地燃起。
沈清辞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谢无妄，又看了看那处火焰痕迹，睡凤眼中掠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恢复了那万事不盈于心的慵懒模样，轻轻打了个哈欠。
山谷依旧宁静祥和，桃香阵阵。
但在这份平静之下，似乎有些东西，己经开始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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