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望溪县老旧平房）腊月的北风裹着雪粒子，砸在糊着旧报纸的窗户上，发出“沙沙”的响，像极了林玉晚此刻的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刺骨的疼，胸口像塞了团浸满冰碴的棉花，连咳都咳不出力气。
她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身下的褥子薄得能摸到床板，额头那道浅疤在昏黄的油灯下若隐若现。
那是1975年在张家柴房，被怀孕的张母推倒在柴火堆上磕的，那时她以为是意外，首到今天才知道，那是她坠入地狱的开始。
“妈，给我拿五万块钱，我给你孙子买车娶媳妇” 房门被“砰”地踹开，继子李明晃着步伐走进来，劣质皮鞋在水泥地上蹭出黑印。
他瞥了眼床上的林玉晚，眼神里没有半分关切，只有被打扰的不耐烦——就像过去几十年里，他和他那个父亲对她的态度一样。
林玉晚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明啊……妈真没钱了……上次咳嗽买止咳糖浆，还是借邻居张婶的……” 她的手紧紧攥着枕边那枚银项链，链身被磨得发亮，是母亲苏秀莲走时唯一的遗物。
这半年来，她咳得越来越重，痰里带血，可李明和他媳妇连带那个孙子，连句“去医院看看”都没说过。
“没钱？”
李明冷笑一声，伸手扯过她枕头下的布包，翻出几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狠狠摔在地上。
纸币飘了一地，像极了她这几十年被揉碎的人生，“你真是个废物！
要不是周素英当年下药把你弄来给我爸当媳妇，你早就饿死在张家了！
现在连钱都拿不出，养你有什么用？”
“周素英……” 林玉晚的瞳孔猛地一缩，浑浊的眼睛里骤然亮起一道光，又迅速被绝望浇灭，“是她……是她把我推给你爸的？”
“不然呢？”
李明蹲下身，用脚尖碾着地上的纸币，语气里满是嘲讽，“我爸当年都西十二了，腿还是残疾的，你一个十六岁的黄花闺女，能心甘情愿嫁？
周素英姑婆跟我奶说，当年在张家给你下了药，你迷迷糊糊就拜了堂，还说你娘家没人管，就算跑了也没人找！”
轰——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林玉晚几十年的混沌。
她突然想起1975年的秋天，张母刚查出怀孕不久，她洗全家的脏衣服洗的很慢，被张母推倒在柴房的柴火堆上，额头磕破了，血顺着脸颊流进衣领。
后来周素英拎着半袋红糖来“看”她，端来一碗“红糖姜茶”，说“晚晚，喝了补身子，别跟你婶子置气”。
她当时昏昏沉沉的，只觉得那茶甜得发苦，喝完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己经躺在李明父亲的土炕上，身边是那个陌生的、走路一瘸一拐的男人。
她跑过，被李明父亲用麻绳捆在院中的老槐树上打，鞭子抽得她背上全是血；她哭过，被李明奶奶指着鼻子骂“丧门星”，说她是不下蛋的鸡；她甚至想过吞老鼠药，可一想到还在李家坳受折磨的三姐林玉琴，想到被诬陷下放农场的父亲，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可最后，她还是没能护住任何人——大哥死在战场上，三姐二十五岁那年，被李家折磨得跳井自杀；父亲1978年平反时己经病得不行，她赶去农场时，只见到了冰冷的骨灰盒；而她自己，在李家当了一辈子免费保姆，洗衣做饭、带大李明和李泰山儿子，最后落得个重病无人管的下场。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周素英！
是她，是张家，是李家，把她的人生撕得粉碎！
“我恨……我好恨啊……” 林玉晚的胸口剧烈起伏，一口腥甜涌上喉咙，她想咳，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滴在那枚银项链上。
殷红的血珠顺着项链的凹槽缓缓滑落，像一条血泪，映着油灯的光，刺得人眼睛疼。
她死死攥着项链，指甲嵌进掌心，血和血混在一起。
如果能重来，她绝不会喝那碗红糖姜茶；绝不会让三姐留在李家坳；更绝不会让周素英和那些伤害过她的人，过得那么安稳！
她要逃，要救大哥三姐，要为父亲平反，要让周素英、张家、李家，都付出代价！
意识渐渐模糊，油灯的光变成一团昏黄的雾，林玉晚的眼睛死死盯着屋顶的破洞，那里能看到一小片漆黑的夜空。
她最后一次攥紧银项链，指尖传来项链冰凉的触感，带着母亲的温度，也带着她滔天的恨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把这破旧的平房，埋进了无边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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