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过荒芜的官道,卷起阵尘土。
一辆破旧的骡车吱呀作响,缓缓停在李家村一处略显破败的院落前。
车帘掀开,先探出的是一只纤细白皙、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手,随即,一张娇美却写满疲惫的小脸露了出来。
苏娇娇紧了紧身上半旧的斗篷,望着眼前陌生的村落和紧闭的柴门,心中忐忑不安。
车夫帮着敲了门。
半晌,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穿着粗布衣裳、颧骨略高的妇人探出头,上下打量着苏娇娇,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算计。
“找谁?”
妇人声音有些尖利。
苏娇娇连忙上前一步,微微福了福身,声音软糯,带着旅途的劳顿:“请问是李三舅母吗?
我是苏娇娇,从临安府来的,我娘是……哦——是娇娇啊!”
李三舅母王氏猛地拉长了语调,打断了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热络”起来,却并未立刻让开门,“听说了听说了,唉,你家里的事……真是造孽哦。
快进来吧,瞧这可怜见的。”
话是这么说,她却侧身只让出一点空隙,目光在苏娇娇身后的那个小包袱上扫了又扫。
苏娇娇低声道了谢,侧身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显得有些杂乱,几个半大孩子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正好奇地盯着她看。
王氏引着她进了堂屋,屋内光线昏暗,摆设简陋。
“坐吧坐吧,”王氏嘴上说着,自己先在一张条凳上坐了,叹气道,“娇娇啊,不是舅母说你,你这突然跑来……唉,你也看到了,咱家就这么大地方,你舅舅身子骨也不爽利,底下还有这么几张嗷嗷待哺的嘴,日子紧巴得很呐。”
苏娇娇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更低了:“给舅母添麻烦了……家中突逢大变,实在是……实在是无处可去了……知道你不容易。”
王氏挥挥手,一副了然的样子,“但亲戚间,总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这样吧,你就先住下。
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苏娇娇那个小包袱上,“你一个姑娘家,吃穿用度……可带了银钱傍身?
如今这光景,米粮金贵着呢。”
苏娇娇脸色白了白,她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默默解开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布包,递了过去:“舅母,我……我身上就只剩这些了……”王氏一把接过,掂了掂,迅速打开瞥了一眼,里面是几块碎银并一些铜钱。
她脸上立刻堆起更多笑容,将银钱揣进自己怀里:“哎呀,自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你放心,舅母肯定不能亏待了你。
西边那间堆放杂物的棚子我让你表哥赶紧收拾出来,你就先住那儿。”
“棚子?”
苏娇娇愣住了,那甚至不是一间正经屋子。
“是啊!”
王氏理所当然道,“家里实在没空房了。
凑合凑合,总比风餐露宿强不是?
对了,既然住下了,家里活计也多,你帮着搭把手,洗衣做饭、喂鸡打猪草,都不是重活……”接下来的日子,苏娇娇才真切体会到何为“人情冷暖”。
所谓的棚子西面漏风,屋外大雪飘,屋内小雪飞,夜里冷得她瑟瑟发抖。
那点银钱如同石沉大海,她的伙食却比那几个表兄弟姐妹差得多,常常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和硬得硌牙的饼子。
活计却一样没少,从早到晚,劈柴、挑水、洗衣……她一双原本只会刺绣抚琴的手,很快变得粗糙红肿。
王氏还时常阴阳怪气。
“哎呦,到底是城里来的大小姐,这点活都干不利索?”
“吃饭别挑拣,如今可不是你当千金小姐的时候了。”
“那件旧衣裳我看料子还行,给你表妹改改穿了吧,你穿着也是浪费。”
这日晚饭,苏娇娇看着眼前又是清汤寡水,连咸菜都比别人少一截,而王氏的儿子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明显的藏起来的鸡蛋。
她默默放下筷子,胃里难受,心里更堵得慌。
“怎么?
吃不惯?”
王氏斜眼看她。
苏娇娇抬起头,眼圈微微发红,却努力忍着泪意,声音轻却清晰:“舅母,我交给您的银钱,难道连一顿饱饭都换不来吗?”
王氏瞬间变了脸色,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你这是什么话?
供你吃供你住,还供出冤家来了?
嫌不好?
嫌不好你走啊!
看你这娇滴滴的样子,离了我们李家,你能活过三天?”
刻薄的话语像刀子一样扎在苏娇娇心上。
她看着眼前一脸蛮横的舅母,旁边默不作声只知扒饭的舅舅,还有那几个眼神或漠然或看热闹的表亲,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她知道,这里,绝不是她的容身之处。
夜里,寒风夹着雪粒从棚子的缝隙钻进來。
苏娇娇蜷在冰冷的薄被里,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她咬着唇,心里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走!
必须走!
哪怕前路未知,也比在这里被磋磨死强!
她悄悄起身,摸黑将仅剩的几件贴身衣物和母亲留下的一支旧银簪包好,小心翼翼地从棚子的破洞钻了出去,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凭着本能朝着村外山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只想离这个所谓的“家”远一点,再远一点。
毕竟,呆下去的话,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不说,舅母一家要是把她卖给别人做小妾,她哭都没地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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