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塞像两团烧红的炭块,死死嵌在陆隐的颅骨深处。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陶土摩擦鼻腔黏膜的灼痛,以及那股无论怎么过滤都无法完全驱散的、混合着腐殖土、消毒水和某种隐约甜腥的气息。
他站在第七农场的无光栽培槽前,头顶的紫外灯管发出令人心烦的嗡鸣,惨白的光线落在那些过分饱满的生菜叶上。
红色。
刺目的、不祥的暗红色,正从那些肥厚叶片的脉络中渗出,在叶片背面凝结成露珠般的粘稠液体。
这绝不是营养液,陆隐凭他这双被诅咒的、对狂躁素过敏的鼻子发誓,这味道,分明是半凝固的血液。
他蹲下身,金属剪刀小心地探向一株尤其畸形的卷心菜。
菜心蜷缩得像一颗病变的心脏,表面布满虬结的血管状纹路。
刀尖触碰到菜梗的瞬间,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如同胎儿心跳般的搏动,顺着剪刀传达到他的指尖。
陆隐猛地缩手,心脏骤停了一拍。
就在这时,腕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低头,看见那块廉价的、从黑市淘来的神经芯片表面炸开蛛网般的裂痕,灼热的红光从缝隙中迸射而出,并非投射在空气中,而是首接烧灼着他的视网膜,刻下一行无法磨灭的血字:364天23时59分后 见证真相“昨日配给量。”
防爆玻璃后面,管理员的声音含混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油脂。
那人厚重的防毒面具排气阀上,可笑地粘着半片腐烂的生菜叶。
但陆隐没心思关注这个,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管理员暴露在外的眼睛上——瞳孔边缘那一圈金色的晕轮,比昨天更宽、更亮了,像一道逐渐收紧的琥珀枷锁。
陆隐沉默地接过那半袋硌手的合成粮,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帆布包里冰冷的电击器外壳,一丝微弱的电流感让他几乎绷断的神经稍稍安定。
就在他转身欲走的刹那,腕间芯片再次爆发出冰火交织的剧痛!
第二行字,带着更强的侵略性,蛮横地凿入他的视觉神经:“播种者,你己在谎言培养基里发芽”播种者?
是指他这个终日与这些吸饱了抑制剂和未知病毒的蔬菜打交道的栽培员吗?
谎言……磐石庇护所光鲜秩序下的谎言,究竟是什么?
他强作镇定,走向那部吱嘎作响的老旧升降梯。
封闭下行的空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他下意识地再次拧紧鼻塞,试图隔绝这世界里无处不在的、复杂到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过敏的鼻子是他的诅咒,也是他在这疯狂世界里唯一确定的预警器。
升降梯门开启,外面是更深的黑暗和浑浊空气。
在他迈步而出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侧面通风管道百叶窗的缝隙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是一只……覆满了暗淡银色鳞片的手?
鳞片缝隙间,正渗出珍珠般粘稠的液体,一滴,恰好落在下方一株生菜的叶面上,发出微不可闻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空气里,那缕若有若无的柠檬香气,再次被陶土的燥热和生菜的血腥气压了过去。
陆隐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将那诡异的景象和刻入脑中的倒计时一起,埋进心底最深的阴影里。
风暴,要来了。
最新评论